第87章 深夜来客

生命中总有一场预谋而来的洪水，顷刻之间，湮灭了你原先的想法。王铁锤也是这样的，原来他想着要给人民军队送最棒最棒的士兵，现在这场不期而至的洪水，让他在心里不情愿地降低了自己的标准，眼下这情况只要完成征兵任务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，还敢遑论其他？！

在全省乃至全国当个征兵标杆，那是吃饱了吃撑了肚皮才能奢望的事。驴日的洪水，一下子冲毁了他的美好愿景。就像儿时他和小伙伴在地上用沙土堆城墙，不承想，被隔壁的老王的王八羔子、拖着两条大鼻涕的小王一泡骚烘烘的黄黄的马尿给浇毁了。

罗青海那大惊小怪的怂样子，很让王铁锤瞧不起了，这有什么吗？人多力量大，中国的大小事情，只要有人就好办。征兵对于老衲来说，虽然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，可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啊，又不是干高科技把导弹送上天、把航母送下海，征兵要的是责任心，额不信就征不好兵。这么多的征集候选对象，怎么着也能挑出一二百个优秀的好兵胚子来。

这罗政委胆子忒小，那些个想法不是庸人自扰，怕个球响，天塌了有高个子给顶着呢。其实说到底，是罗青海内心里不想担当罢了。

红脸膛的军事科长曾海刚也是持这个态度，前年他是吃了大亏的，他也是被诬告的人之一。因为军事科在征兵工作中是主要的业务科，主抓兵员征集这事儿的，出头露面的机会多，老百姓觉得这个“双杠一练习”（少校）是个拿捏事儿的军官，右胸膛上的姓名牌写着呢，曾海刚。有心的抑或是心思重的家长，就记住了这个脸皮上有些红痘、荷尔蒙旺盛的家伙，想不通时就找你说点事，包括捕风捉影的诬告你。就像濒死的人拼命也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，有枣没枣的抡上一竿子。 

曾海刚小心地陪着笑脸，最近两天，他亲眼见识了王铁锤的拼命精神和干工作时眼里的那股子杀气。他从心里有点惧怕王铁锤，有两个原因：一个是他工作能力低，跟不上王铁锤的趟儿。一个是他往年走了一些关系户兵，当然，都是在体格检查、政治考核“双合格”基础上经手“送走”的。他是怕这个无所不能的战斗英雄，某一天把以前武装部送兵的“往事”给掌握到了，关键时刻给他亮出来，还不够他喝一壶烈的。

如果今年的事情跟前年的应征青年报名一个情况，报名人数多了，还都一窝蜂似的找他办事，王铁锤怀疑他了，不再对他信任，那他的日子就不好干了，军事科长是军事干部，与军事领导关系搁不好，当然处境比较难受。更何况，这个王铁锤好像百毒不浸，是个正气凛然的英雄。

这会儿，他小心翼翼地说，“部长，我觉得秦副部长的建议比较合理，由基层武装部进行初选初审，把矛盾解决在基层，我们再让这些筛选过的青年上站，这样比较好一些，也更稳妥。”

王铁锤眯着小眼，露出诡秘的坏笑，是吗？他咝咝地抽了几口烟斗，吐出一串烟泡来，蹦出一句话，“你们的建议不错。”

曾海刚脸色一喜，看着秦副部长，秦长江正拿眼神盯着王铁锤。

“但是——”王铁锤话锋一转，曾海刚的心陡然被王铁锤的话悬吊在了半空中，紧张地看着眼前的“余则成”，他自己好像成了电视里天津站的李队长。

“我想问诸位，基层武装部能坚持军检标准吗？他们有强烈的责任心吗，我们松一寸，他们就会松一尺，我们就是为解决矛盾来的，当兵的死都不怕，还怕这些矛盾吗？”王铁锤的责问像一把把尖刀扎在秦长江、曾海刚等人的心上。过去，这俩人负责征兵工作，相互配合，走了些个人情兵，在街面上混得到处都是熟面孔。现在这王铁锤一副六亲不认、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，二人心里不住地犯嘀咕。

王铁锤确实听说过往年征兵的事儿，是从出租车司机处打听到的，每年征兵要找哪些人，哪些人说话顶用，全让王铁锤了解得一清二楚，所以他才不会采纳秦长江的建议。

罗青海见王铁锤不是隔壁好糊弄的老王，苦笑着无奈摇头，娃不听老人的话，免不了吃亏栽跟头。

其实在前天，接到通报点名批评后的征兵二十四个时辰内，南湾区武装部的人都急上了火，他们都忽视了极其重要的一点：大学生兵员征集。

今年的比例是ⅩX%，100名个新兵里要有XX个大学生兵员。在当时洪水滔滔的紧急情况下，大家想得更多的是，还能不能赶快完成应征报名任务，至于是不是大学生，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
用刘大胖的话说，饭都吃不上了，还担心露出光屁股吗？除非是把名声比天大的贞女。

面前这几个人各有自己的声口，各有自己的秉性，什么人说什么话，什么情做什么事，性格鲜明，情理自洽。王铁锤都收在眼里，他抱定一个心思，兵要征好，还要征得干净，不能出现吃拿卡要的烂杆事。

他正要坐下来，跟大家商量明天开始体检的事。门房老孟过来报告，说是吴总来慰问。

王铁锤心里一怔：这都晚上十点多了，他来干什么，是来说谁当兵的事？

王铁锤正要给老孟说拒绝的话，没想到旁边的罗青海倒先热情地开口：“哦，是吴总拥军来了，快请快请。”罗青海说着，屁股已离开了椅子，径直朝室外大步走去。王铁锤嘴巴张了张，到底没说出点啥，双拥共建毕竟是政治工作上的事，政委如此热情，他不好阻拦了。

反正，这个姓吴的家伙不会有什么好心肠？这是王铁锤的感觉，他在心里始终提防着这个城府很深的家伙。王铁锤看得出，罗青海对吴法友是很熟悉的，你看那满面春风的表情，那急匆匆惟恐慢待的脚步，像是自己老婆的大舅哥来了似的。

其实，老孟的话音刚落，吴法友已经出现在楼道里，还有柳妙妙诱人的高跟鞋声。

“吴总啊，有失远迎啊！”罗青海老远的就热情打招呼。

“罗政委啊，早就想来慰问你呀，响应国家的二胎政策，为国家建设积蓄后备力量……”

罗青海嘿嘿地笑起来，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。